GEMELU

我们是两个。在啄食的鸟与在观望的鸟。将死的鸟,将活的鸟。

【JD】King of the World(03-05)

无神秘力量的正常世界AU

03

迪奥·布兰度仍会想起自己在贫民窟摸爬滚打的日子。被带到乔斯达宅邸作为养子前的十几年中,他于母亲去世后便已永远失去了童年。事实上对于那条构成自己人生底色的食尸鬼街,迪奥从不避讳。它对他并非是什么污点——即便那里充满了邪恶扭曲的人性,但需知恶意和怨毒,从不仅仅属于那里。

由最底层贫民汇聚而成的泥潭,毒瘾者、走私犯、混混、恶徒、盗匪和娼妓,糜烂的生活如同流经门前的那条泛着绛红色光泽的臭水沟。人们在里面洗衣、淘米、汲水,因此吃下有毒的饭菜而患上各种奇异的怪病却别无他法。那是一条连结着染织厂的河流,资产阶级攫取走上游的价值与利益,而把肮脏和毒素送进底层贫民的胃里。迪奥见过溺死在那条河中的酒鬼,即便被打捞上来反复擦洗,脸膛也永远被染上深沉的绛色。那令苍白的死尸在化作白骨前将永远红光满面,多像什么可笑的寓言。

乔斯达邸馆位于泰晤士河南岸,格林尼治天文台东面不远处一片宁静祥和的小镇。虽然离伦敦市区不过咫尺,但比起工业气息浓重的繁华大都市,这里已堪称世外桃源。三年前祖宅意外失火,那时是半夜,火势起得太大,等发现时已无抢救的余地。乔纳森向来睡得昏沉,若不是恰巧前来拜访留宿的友人史比特瓦根十分警醒,一家人险些就要葬身于火海。史比特瓦根叫醒乔纳森,两人把乔斯达爵士带到安全的地方,又分头去喊昏睡不醒的仆役们。一座数百年的宅子就这样毁于一旦——在大火中毕剥挣扎,如同炼狱的大门。最奇怪的是所有人在火势初起时都浑然未决,史比特瓦根坚称事有蹊跷,乔纳森被他条分缕析的猜测说得动了心。但父亲拒绝对此事进行任何调查,他只说,这是天意。

迪奥·布兰度没想过由乔纳森主持置下的房产会是这样的风格。哥特式的尖顶,屋脊、拱肩和窗顶随处可见的繁复雕花,赭黄色的瓦檐与驼灰的外墙,甚至是屋角的塔楼与五色斑斓的彩绘玻璃——这一切绝不像是单纯愚蠢的乔斯达家会喜欢的样式,那看起来简直如同中世纪吸血鬼的古堡。

轻装马车在门前的草坪处停下,昨夜的暴雨过后,茵茵绿草上缀满了圆润剔透的水珠。迪奥率先下车,而乔纳森手持长柄雨伞从马车另一面绕到他身边。注意到迪奥打量宅邸时怪异的神色,他也只是解释道:当时急于找到落脚的地点,而附近正在出售的合适房屋并不多。

重新踏进划归于乔斯达名下的房产,身边只剩下了这个一起长大的白痴乔乔——是的,“只”。迪奥不无惊讶地发现,这座大宅从里到外的仆役全部被换成了新人。从管家到女仆甚至门房和方才路过花圃时看到的园丁,都是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他们微笑着冲乔纳森问好,也礼貌地向自己欠身。而当管家从侧房迎出来,彬彬有礼而略含喜悦地对他们说道:

“乔纳森少爷,您回来了。这位就是——远道而来的布兰度少爷吧?”

迪奥忽然完全明白了乔纳森的用意,并因此怒火中烧。这该死的、居高临下的、不合时宜的善意。

“是的,迪奥是我的义兄,先父的养子。对我来说,他就像亲兄弟一样。先前迪奥离家远行,所以你们还没有见过他。如今他回来了——”乔纳森流利地说着谎话,始终未曾回应迪奥探寻的目光,“威廉姆先生,希望你们能像尊敬我那般尊敬他。”

“是的,少爷。这是自然。”管家先生又欠身一礼,随即优雅地伸手指引通往卧房的道路,“布兰度少爷,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座宅邸,并带您去卧房稍作歇息。”

乔纳森偏过头去,疲惫地扯松领带。他昨晚没有睡好,黑眼圈清晰地挂在眼下。整整十二年过去了,可如今的一幕又是何其相似。他不知道带回迪奥的行为是否正确,却无法克制这样做的冲动。就像在本顿维尔阴森铁门前那个半途终止的拥抱——迪奥·布兰度总能扰乱他的神经。

04

时光如同倒流的河水,在这座古堡中发生着不可思议地回转。乔纳森被迫和迪奥继续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只是这次他已打心底不会再相信对方。在少有的几次当众交流中,两人心照不宣表现得仿佛中间分离的五年从未发生。而私底下的对话更是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清晰地印刻在了乔纳森的脑海里。总需要他殚精竭虑去应对。这个英俊的青年有阳光一般灿烂的鬈发,却同时有着黑洞一般的心。那样的心灵拥有莫名的吸引力,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拉入其中。可被捕获的灵魂将面临的,只是永恒的虚无。

乔纳森和迪奥对坐于起居室的单人沙发上。古堡室内的装潢恢复了乔斯达家温馨的基调:高大的拱门被重新粉刷成温和的奶白色,柔软的布艺沙发裹着温暖的砖红,窗台前的水晶花瓶内每天都被插入一枝刚折下的娇艳玫瑰,而被织作大理石纹样的羊毛地毯几乎像是一只毛绒绒的活物。乔纳森戴着单片眼镜垫着一本硬皮书在做报告文书的抄写,迪奥则永远捧着什么厚重的精装本典籍旁若无人地阅读。说实话,迪奥的阅读量一直令他艳羡。那些乔纳森从未翻开过仅为充充门面的、蒙尘已久的书籍,他曾亲眼看到迪奥按照字母表顺序一本一本地读过。即便是贫民窟时期这个杂草一样拼命成长起来的孩子也从未停止阅读——这才让他得以在初来乔斯达府邸时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乔纳森默然心想,迪奥不是市井的恶棍,也不是误入歧途的混混。即便他坏事做尽,却并非是因为愚蠢。这是多么的震撼人心,又是多么的令人恐惧。

“迪奥,你有没有想过回剑桥完成学业。”话在深思之前已经脱口而出,乔纳森为关怀中稍显的俯视意味追悔莫及。然而料想中迪奥的嘲讽却并未来到,金发青年反而暂时合拢书籍,似乎是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番思考。

然后他像是充满期待那样问道:“真的吗,乔乔?我还可以吗?”

乔纳森立刻被他调动起热情,开始兴致勃勃地帮他分析:“这不难,迪奥,你现在也才二十五岁不是吗?你考上大学比我早,当时已经读到了大三的第二学期,全部课业也已经修满了吧?只要复学后按规定提交论文——”

“可是乔乔,我有案底。”迪奥打断他的话,满脸诚恳。

乔纳森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窘迫,但他努力克制着:“迪奥,我想……对于一心求学、改过自新的学子,这些都不会是问题。现在正好是春假,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赶上第三学期呢?我会去查你当年的学籍档案,亲自去做。迪奥,放心。不会有更多人知道那件事。”

迪奥·布兰度再次为对方令人恶心的善意怒火滔天。他不需要怜悯,更从来不畏惧他人的目光。他在心里无数次撕碎乔纳森·乔斯达虚伪的面具,即便他知道那并不是虚伪——迪奥什么也没有表露,只是露出一个十成十的礼貌微笑:“那太好了,谢谢你。太好了,乔乔。”

起居室内恢复安静,屋外的太阳一寸寸西斜。迪奥的夜视能力似乎很好,在昏黄的霞光中仍能心无旁骛地看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拉丁文小字。乔纳森在起身越过迪奥座侧去开灯时终于忍不住说道:

“对了,迪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现在在国王学院做助教。”

迪奥·布兰度忽然抬起左手握住他的小臂,乔纳森不得不停下,于是两人又停泊在昏黄的光线里。“白痴乔乔,三年了才只当上助教吗?”他用嚣张的口吻说着,但话末勾起的真诚笑容又让这句话变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乔纳森有些慌乱,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可却让两只手掌将将擦过,变成一个更暧昧的十指交握的姿势。

“如果你指的是:我必须混在比我小上好几岁的小崽子们中间向鞠躬问好等入席才能开始用餐并始终仰视着高台上的——我不在乎,乔乔。这算得了什么呢?”他用拇指摩擦着对方的掌心,乔纳森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迪奥垂下眼帘,他的睫毛是那样浓密:

“虽然不好意思,但我不得不说:乔乔,其实我很怀念当初和你在剑桥的时光。”

乔纳森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任由迪奥玩够了自己的手。他踏着羊毛地毯去开灯,步伐依然如往常一般坚定而自如。只是当明亮的光线重新充盈室内之时,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声音却仍在叫嚣着:

我多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他开始为了迪奥的复学事宜频繁往返剑桥,春假期间行政管理部门的校务不在学院内,让本就没有先例的事务变得更加繁琐。在迪奥入狱的五年来,乔纳森幻想过很多迪奥·布兰度未来人生的可能轨迹:杀掉十数个监狱守卫后拿着滴血的匕首站在自己床前啦;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却成为开膛手杰克一般的极恶之徒啦;通过巧舌如簧为罪行辩护再反过来诬告乔斯达一家啦……每一个肖想都鲜血淋漓,满含阴谋与犯罪的味道——当然,从没有一种会像现在真实发生的这个这样好。

从格林尼治坐马车到伦敦国王十字车站,再由此乘火车去往剑桥。虽然两地相隔不过一百公里,每日往返也需要花上足足四个小时。乔纳森总是很疲惫,但心甘情愿让这样的疲惫挤掉自己用于思考的心智。他不由向从未信仰过的神明祈祷——让迪奥顺利毕业成为一名律师或者法官,把他的聪明才智应用于正途。哪怕仍与善良和正义相去甚远,起码表现得像个正常人那样。

在出狱后的头两个月里,迪奥·布兰度没有踏出过乔斯达邸馆一步。乔纳森多次隐晦地表达自己绝没有囚禁他的意思,但迪奥只是一次又一次客气地拒绝,之后悠然自得重新从A到Z阅读书房中数年来增添的时新书籍。乔纳森甚至有一次看到他好心施舍路过宅邸门前的盲人行乞者——迪奥表现得太过正常而几乎显得恐怖。史比特瓦根在这期间登门拜访过一次,被起居室中突然出现的金发男人吓得目瞪口呆,从此再没敢贸然上门。从管家威廉姆先生对对方尊敬得没有一丝矫饰的态度看来,自己过度正直的好友乔纳森显然并未把迪奥的历史告诉任何人。史比特瓦根现在担任着乔斯达家祖产的代管经理人,帮助乔纳森进行各种实业运营和金融投资。出身于食尸鬼街的市井混混却意外具有经济头脑,在短短几年内竟将乔斯达家平庸的财产数额翻了十数番,甚至前往北美开拓石油生意——挂于SPW财团名下的其他产业遍布在世界各地由大英帝国殖民的广阔疆域上。

现在史比特瓦根总算找到机会,在国王十字车站堵住乔纳森。他正好要去毗邻剑桥的米尔顿处理一家工厂的工人罢工事件,终于得以在北行的火车上同自己的挚友兼东家倾诉衷肠。

史比特瓦根情真意切,赌咒发誓地警告乔纳森像布兰度这样天生的恶人绝不存在改过自新的可能。当他侃侃而谈结束,列车已行驶至哈洛附近。乔纳森将目光从由南向北越发阴沉的天空上移开,温和地笑着说道:

“工人罢工不过是因为薪酬问题或是工时问题,如果力所能及,请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吧。”

“不,实业并非是慈善。这涉及同工会间的角力以及与其他产业主的协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史比特瓦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答道,之后又猛地警醒,“乔斯达先生!!”

但是乔纳森始终只是笑着,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火车喷出浓烟,冲上同样浅灰色的天穹。史比特瓦根迷茫地想:他终究会害死您的。

05

有一天在晚餐的长桌上,迪奥忽然这样说道:

“乔乔,我想去看看爸爸。”

乔纳森顿时愣住,餐刀经由白瓷盘子跌落在地,划出一声刺耳的锐响。管家立刻走上前来,得体地为他替换餐具;之后召唤女仆一道离开餐厅,只留下他们两人。

乔纳森迟疑地开口:

“……你想回食尸鬼街?”

迪奥平静地回答:“当然不是。”

乔纳森就这样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又悬起心来。他不敢问迪奥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那无非是换来另一篇忏悔和感恩主题的动听说词——乔纳森小心地措辞着:“是吗……?那相信爸爸……会很高兴。”

迪奥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吧。”

“什么!?”乔纳森没能掩饰住惊讶,但他很快解释道,“爸爸他希望能和我的妈妈葬在一起,故而我遵从遗愿将他带回老家埃普索姆安葬,就在妈妈身旁。现在去的话……天已黑透,路会不太好走。不然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你看好吗?”

“好的。”迪奥从善如流地应答,之后便没再多说一句话。他安静地吃完盘中的食物,连对付那些恼人的豌豆时都无比优雅得体。

这次乔纳森让车夫赶来平日里那辆四匹马拉着的四轮箱式马车,车厢上雕刻着乔斯达家的族徽。这样的马车行驶更快,乘坐也更舒适。既然迪奥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发难的苗头,那么他不妨先停止之前事无巨细的试探。

迪奥在摇晃的马车上睡着了。他的头磕在厢壁上,让熟睡中的青年发出不满的轻哼。乔纳森几乎无法肯定他到底是真的在睡还是只是装的,但仍旧没忍住伸长手臂揽过对方的上身,让他得以较为舒适的倚靠在自己的肩上。乔纳森低垂下目光,头脑中一片空白地凝望着迪奥的睡颜。他看着对方左耳上三颗黑痣,这样诡异的胎记,似乎一早便预示了此人命运的不同寻常。睡着的迪奥·布兰度像是圣洁的天使;也像古埃及神话中掌管生命与美的神祇伊西斯;又如希腊神话里象征着力量的赫拉克勒斯那样,在襁褓中便能扼杀毒蛇。

乔纳森不得不一遍遍提醒自己:他绝非良善、更不软弱。他凶恶又残忍,雄心磅礴。这个睡在身侧的年轻男人险些成为自己的杀父仇人,而杀人对他从不是异数,故作寻常才是。乔纳森无法明了对迪奥的感情,他只能尽量不做深思。避免被吸入那个名为迪奥·布兰度的黑洞——万劫不复还心满意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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