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MELU

我们是两个。在啄食的鸟与在观望的鸟。将死的鸟,将活的鸟。

【JD】King of the World(01-02)

设定是没有神秘力量(没有吸血鬼、波纹和替身)的正常世界,维多利亚末期的英国。没有石鬼面加持的迪奥锒铛入狱,这之后数年的故事。

因为觉得原作里两人的身世阶层悬殊导致彼此根本无法理解,所以想写一个他们慢慢磨、慢慢沟通、最终在没把自己作死的时候达成和解的故事。基本JDJ无差,但如果有车的话应该是JD……吧。

有一些三部恶可能出现,茸茸应该不会有(←因为这个人刚追到第四部orz

01

本顿维尔监狱通体雅士白的石砌营房在瓢泼雨中像是一块即将融化的肮脏油脂,高大的石拱仿佛直入云霄,铁门森森折射着街角路灯被雨幕扭曲的昏黄的光。伦敦最常见的天气,把遍布浮尘的街道变成泥泞的沼泽。残存的麦草、碎布、油纸和麻绳在一次又一次雨中渐渐成为路基的一部分。工业化带来的滞重感,病态而热烈。一地鸡毛。

铁门开启又闭合,在黑色长柄伞隔绝开来的巨大雨声的包围中,乔纳森·乔斯达本不该听到任何声响。但金石碰撞的铿锵回音还是久久响彻在他的脑海里,震得他耳鸣目眩。过往的一切结束了,同时又是崭新的开始。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与未可知变数的“开始”,正如十二年前在自家宅邸门口那场糟糕的初遇。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监狱铁门之前,手中提着一只简单的包袱。牙粉、嗅盐、一卷蓓尔公司的生活画报、两本破破烂烂的通俗读物还有四便士的零钱,这就是他五年来全部的家当。乔纳森努力透过雨幕分辨着对方的面容,金发、赤瞳、姣好的面庞和不相衬的狂妄——他想看到这些,但是统统没有。身前数米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像这块四层楼高的巨型油脂一样,慢慢地融化。所有鲜活都终会成为这座巨型工业城市肮脏泥潭的一部分,被吸收,被消解,被同化——雨,实在是太大了。

在反应过来之前,乔纳森已经丢开雨伞快步走了过去。接近两米的高大身躯让他如同分开红海的摩西,轻而易举便在这缠足的泥泞中走到了自己的目的地。这下他终于清晰地与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对上了,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抬起双手,几乎是一个拥抱,但是却停下。似乎该先说点什么。乔纳森的手越过对方肩膀撑在铁门上,那种接连不断的刺耳回声便又在他耳畔响起来。

最后当然还是由金发男人先开了口:“白痴乔乔,你拿着那把伞来的目的,就是把它扔在地上么?”

迪奥·布兰度换上了五年前被捕时穿着的衣服,那件波斯蓝的毛呢大衣变得陈旧,但肩头的羽毛仍根根挺立,将他始终神态鲜活的脸庞簇拥在其中。马车辘辘地行驶在石板路上,迪奥自然而然地坐在正位。他一只胳膊支在窗框上扶着帘子,安静地凝望着车窗外绵延向无尽远方的昏沉天色。冰凉的雨水稍进来,将他半条裤腿打得精湿。乔纳森倒坐着,竭力避免与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但纵使是宽敞的马车,也难容两个如此高大的男人——更何况今晨乔纳森出于避免刺激迪奥的复杂心情,叫车夫赶来了府中最小、最简朴、最平常的轻装马车——在探明五年未见的义兄的态度之前,一切或可解读为炫耀优越感的行为都是危险的。马车一路向南,经由伊斯灵顿协和礼拜堂、巴纳德公园,穿过新牛津大街,在大英博物馆前转向。他们的双腿交缠在一起,膝盖顶碰着膝盖,但迪奥看起来浑然未觉。他只是望着车窗外,仿佛那样肮脏阴郁的天空多么令人向往。乔纳森有七八次想要开口提醒他关上车窗以防淋雨受寒,可惜在更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透的自己似乎并没有劝说的立场。但是——马车驶入法灵顿的街巷,乔纳森知道是必须开口的时候了。

“迪奥,听我说……”

而迪奥·布兰度的反应总是出人意料。

金发青年立刻被这声呼唤驱动,他转过头来,脸上挂着十分的真诚与坦率。他垂下眼帘,愧疚和懊悔便铺满了全身;他勾起唇角,感激和喜悦又充盈了周遭。乔纳森无端地感到头疼:出人意料但意料之中,他不用听也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乔乔,真的,我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才好。还有尊敬的乔治·乔斯达爵士,这五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懊悔当初的作为。那时的我一定是被撒旦附身,才做出这样邪恶、这样可怕的事情……”

“迪奥,请听我说——”

乔纳森试图打断他,而迪奥似乎乐在其中。

“不,是你要听我说,乔乔。乔纳森·乔斯达,我亲爱的义弟。请你务必聆听我的忏悔。可怜又崇高的乔斯达爵士,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在弥留之际,仍愿意赦免我这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将我从牢狱之灾中解放。我感恩他,只可惜他已无法亲自接受我的懊悔与感激。”

“……”

“乔乔,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因为明知道是谎话,但如果看到你精湛的演技,就还是会想要相信。乔纳森沉默着,而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迪奥困惑地撩开暗绿色金丝绒窗帘向外望:“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吗?”

乔纳森叹了一口气,马车夫约翰已经利落地手扶车辕跃下,举着雨伞站在外面,敲响了他们的车门。

“这就是我想说的。”乔纳森仍旧低垂着眼睛,一鼓作气地快速道,“没有想到办理手续要花这么长时间,是我的过错。太晚了走夜路不安全,所以还是让约翰定了旅馆房间。要委屈你凑活一晚了,迪奥。我们明天一早再回家。”

虽然没有对视,但乔纳森仍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赶在迪奥就他刚才的一番话挑刺之前,乔纳森躬身站起,推开车门。寒冷又潮湿的风一刹那便扑进来。

“乔……”

他背对着迪奥,这一次开口打断了对方:

“对了,现在我们搬到了格林尼治下属的镇子。老宅在三年前意外失火,化成了一片灰烬。父亲说,这是天意。”

02

迪奥·布兰度不会忘记五年前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雨夜自己所受的屈辱。他走在伦敦混合着繁华与肮脏的大街上,喝了太多威士忌调的五味酒,已经变得昏昏沉沉。心底因为乔纳森的发觉和反抗感到慌乱,同时又被这慌乱激起巨大的羞耻与愤怒。那个可恶的老东西达利欧·布兰度,竟然死后也不得安宁,要把他一起拖进地狱。但是他不会束手就擒。当然不会。在地狱里出生成长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该怎么挣扎。迪奥下定决心,要用那个开始一切的石鬼面终结一切。多么残酷的刑具,多么痛苦的死法。骨针刺入头颅,神经已经坏死,而心跳还尚未停止。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与乔斯达家的一切,理当这样终结。

说是旅馆,其实只是一位老妇人出租自己名下公寓的几个房间。听到铃响,老妇拄着拐杖慢腾腾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穿着古怪的颇具异域风情的长袍,有着一只很难令人忽视的畸形的左手。乔纳森温和地向她问好,特别注意将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开。车夫兼仆人约翰顶替上来交涉细节,老妇人取来一串钥匙,颤颤巍巍地交到他手上,然而一双阴鸷的眼睛却始终盯着迪奥。

“…the world.”她忽然自语一般呢喃。

乔纳森出于礼貌问道:“恩雅夫人,您说什么?”

老妇摇了摇头,在车夫的帮助下把钥匙一把把解下来,分别放到他们手中。

“我是个懂点占卜术的老婆子,刚刚一眼看到这位年轻的绅士,便认定他绝非常人。”她用沙哑的嗓音慢悠悠地说着,“这位先生,应当成就一番伟业的。”

乔纳森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他眼角余光转向迪奥,就见对方充耳不闻地凝视着墙壁,仿佛在品评墙纸上面的纹样是否得宜。老妇说完便径自离开,和来时一样如同一个苍老的幽灵。因为是临时起意的外宿,所以什么行李也没带。车夫看没有再需要服侍的,便脱下帽子行了个礼,转向公寓后身的仆人房。迪奥大踏步走上狭窄的木质楼梯,乔纳森跟在他的身后。并不算陈旧的阶梯被两个健硕的男人压得吱呀作响,简直不堪其重。

迪奥对应着号牌找到自己的房间,钥匙插进锁孔,他意识到乔纳森仍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乔乔?”略微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推开门,走进去,“是想彻夜聆听我的忏悔吗?”

乔纳森紧随其后步入房间,摸索着拽亮灯绳。屋顶安装着高强度的弧光灯,一瞬间把屋内照得如同白昼。乔纳森惊呼一声,迪奥也不由得眯起眼睛。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灯泡迅速升温,简直快变成一个小型太阳。

“关了吧,乔乔。还是关了吧。”迪奥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坐在床沿,用指尖掐了掐太阳穴,“搞不懂怎么会有人在室内装弧光灯……是上辈子一直开不起灯,所以这辈子想一次补回来吗?”

“……”乔纳森提醒自己忽视他的刻薄,“我找找蜡烛吧,应该在柜子里。”

“不用,关掉。就只是关掉。”迪奥背对着他,面向狭小的窗子,“在本顿维尔监狱是从不点灯的,蜡烛当然也没有。日落之后就是漆黑一片。我们得习惯黑暗,不是吗?”

乔纳森虚虚抓握着灯绳,犹豫片刻,还是拉了下去。房间复归黑暗,外面昏黄的煤气灯透进稀疏而温柔的暖光。刺目的亮度和刺耳的噪声暂时都消失了,虽然他总是更向往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但有时不得不承认黑暗更让人感到安全。乔纳森摸索着向后靠住墙壁,他不能看到迪奥的眼睛。自己的义兄天生就是蛊惑人心的魔王,明明是他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却三言两语就让乔纳森产生莫名其妙的愧疚。仿佛当初的一切罪孽都是莫须有的,而这五年间迪奥忍受的苦难,才是横亘在两人间唯一的鸿沟。

这不对。这当然不是真的。

“迪奥,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是吗?”他的义兄笑着偏转过头来,血红的瞳仁泛着美丽的弧光,“正好,我也是。”

乔纳森仰起头,盯着天花板。那里的黑暗无比深邃,乌云一般层层叠叠地压下来。

“不过,如果是‘这五年你过得还好吗’之类的客套话,就还是免了吧。”

迪奥的嘲讽激起乔纳森的勇气,他一鼓作气坦言道:“这五年,你为什么没有越狱?”

迪奥脊背一僵,他整个人转过来,屈膝坐在床上,笑到露出一副尖尖的牙齿。

“你在开玩笑吗,白痴乔乔?”

乔纳森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五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所以呢?”

“你无法料知我父亲的死,更不可能知道他死前决心向法院提出赦免,赌上自己贵族的名誉为你担保。你当初因为弑父和杀人再加妄图谋害男爵被判无期徒刑,难道你真的打算在本顿维尔待一辈子!?不要骗我,迪奥,否认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告诉我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回答我!”

他凭着一股冲劲气势汹汹地说完这席话,几乎因那些罪名在舌尖滚落而浑身颤抖。迪奥挑高眉毛,在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爬向他。乔纳森刚要后退,却被对方扯住领带,一把拉过去。

迪奥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揉捏上他的耳垂。一如十二年前的初遇,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乔乔?你把我当什么啊?江洋大盗?巫师?还是吸血鬼、僵尸之类的灵异?原来你五年来一直盼着我越狱吗!真令人感动。”迪奥凑在他耳边,暧昧地低语,“可是,我只是一个人类啊,乔乔。坐牢当然不会是愉快的体验,但没有越狱——如果硬要说理由——只是不能而已。当然,我是自愿在里面接受改造。日夜都在忏悔,希望能稍微赎罪。”

这下乔纳森真的颤抖起来了,彩色的光华在他的潜意识里流转。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他可是迪奥。迪奥·布兰度,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想做而不能做成的,没有什么规则是他想打破却被束缚的。五年前的那一夜无数次在乔纳森脑海中复现,他始终想着一个问题:如果那时迪奥破窗逃走,或是其他随便什么,他会放弃追捕他,相信父亲也一样。那么,迪奥究竟为什么束手就擒?为什么在那之后,又听天由命地过了那么多年?即便不是使用暴力或诡计,但他明明曾是最优秀的法学生。迪奥·布兰度,他足以为自己辩护。只要他求救,乔斯达家的笼子便放开他。可他偏偏没有。

擅长说谎的撒旦,拯救恶徒的路西法。他的谎话总是如此动听,却虚情假意,令人恶心。年幼的魔王已经成长,当初虚假的情谊,如今更不可能是真实。

乔纳森想挣脱开来,但迪奥扯得更紧,几乎让他窒息。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了。”迪奥用力掐着近在咫尺的耳垂,那里很快红肿起来,“只是寄一封亲笔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来接我?还准备把我,接、回、家?你是怎么想的,乔乔。你妄想我们过回少年时的日子吗?难道不是应该放我自生自灭彼此永不相见——还是说,你害怕我——想在另一个地方囚禁我吗?”

乔纳森握住迪奥的手腕,无声地同他角力。这有着柔顺深色头发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还手的孱弱少年,迪奥渐渐败下阵来。他在输掉之前主动选择放弃,一下松开手向后退开。

乔纳森站直身子,俯视着他。

“……这不一样。”他的声音太轻,迪奥只能听到这几个字。

“什么不一样?”

乔纳森疲惫地摇摇头:“这是父亲的遗愿,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他达成。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变了,迪奥。你变得很古怪。我看不懂你,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从来也没有看懂过,不是吗?”

一句悄然漏出的真话,让乔纳森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但紧跟着的却是重重砸上面门的羽绒靠枕,还有随之而来的拳头。

乔纳森后脑磕在墙上,枕头滑落在地——即便有如此柔软的缓冲,鼻血还是顷刻就流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只抹了个满脸花。迪奥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倾身向他扑来。两人从攻击和抵挡渐渐变成在针织地毯上滚作一团。两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像孩童那样绕着床帷滚来滚去,踢翻了五斗柜,挥落了花瓶,毫无章法地打架。乔纳森咬紧牙关,开始挥拳同他抗衡。凌厉的拳风在迪奥脸上留下一道血痕,他用拇指沾了那血迹,放在唇边舔舐。金发男人停下来,用肘部抵着对方肋下。他露出那种透着疯劲儿的张狂的笑,但眼神中的确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对吗?”迪奥奚落着,“我就应该在本顿维尔门前迎面给你来上一拳,在雨地里打得你爬不起来。那样你才会满意,对不对?你就希望我愤怒、疯狂又充满憎恨,你希望我像命运规定的那样永远是个恶人。你不希望我向善,也不允许,对不对?”

乔纳森仰面躺在地上,轻而缓地喘息着。他和迪奥虽然势同水火,但真正打起来的情况屈指可数。当然,每一次战斗都惊心动魄——与那些时候相比,此刻的斗殴简直像是嬉闹。

迪奥把话说绝了。他永远能找到道德的高地,用自己完全不信的理论反过来规训它的信众。乔纳森失去了抵抗他魅惑话语的全部力气,十二年来,他始终逃不脱对方构筑的巨大的虚假。他突然感到非常疲惫。年复一年,无法可解。他放弃。

乔纳森·乔斯达摇摇头:“我没有那么想,我永远不会那么想。迪奥,对不起。是我错看了你。”

“……”

他也开始说假话了。违心的话。即使绅士不该说谎,但这是面对魔鬼时最后的自保手段。

迪奥舔舔嘴唇,嘲讽地笑了。嘴里的软肉在方才被划出很深的创口,好在暗处的伤痕,总不会被对手察觉到。他用舌尖抵着伤处,血腥的味道盈满口腔。迪奥向后撑着床沿站起,又伸手去拉乔纳森。

“那么,晚安。”

“……晚安。”

乔纳森头也不回地离去,只是从外关门的动作仍旧温柔。迪奥合身倒进柔软的床笫间,随口啐出一口血水。雨声依旧瓢泼,现在已经很晚,长夜几乎都到了尽头。近处传来隐约的鸟鸣,而远处是工厂机器开启的声音。再过几个小时,凌晨的伦敦将卡上它无数个错综的齿轮。浮世的繁华甚嚣尘上,工业化的巨大都市终会将一切吞没。所得愈多,所失便愈多。地狱并不会因为它的宏伟,就变成天堂。

迪奥知道这又会是一个彻夜不眠的夜晚,他睁着眼睛等待天明。伤口渐渐凝固,腥甜的味道淡了。在最柔软地方留下的伤痕,总是最早消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照旧。

但他心里当然明白:彼此的问题,都没能得到答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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