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MELU

我们是两个。在啄食的鸟与在观望的鸟。将死的鸟,将活的鸟。

【陆池】《倾国之殃》30-31 民国AU 租界巡捕×公议局干事 沦陷天津背景 HE

30.

电话铃声将他从大梦中唤醒。

池震用一侧肩膀夹着话机,将听筒的线摇到最长,边听电话边走进厨房间。他由那样旖旎的梦里猛惊起,只觉得心悸又脸红。烧没有退,温度倒是转低了些。他心里很燥,嗓子里又很渴。端起砂锅一看,里头的紫苏、藿香、车前草统统黏在最下面,锅底都烧黑了。池震皱皱鼻子,深吸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闻到那股子呛人的糊味儿。

索菲在线路彼端嚷:“池经理,今天是耶诞节诶!”

池震翻箱倒柜地找水,找不到;找水杯,仍旧是找不到。只好弯下腰凑在龙头下面,径自接自来水来喝。

他一气儿喝够了,才道:“那关我什么事儿?”

“这很重要啊!租界里各家夜总会啊、舞厅啊、酒吧啊,都拿庆祝节日为噱头在招揽生意,这是多好的机会东山再起。”索菲兴奋地念叨着,“装饰啊优惠活动啊乐队啊酒水啊我们都有在准备,就等你回来当班撑场子了。”

“起的也不是我的东山……”池震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啊?”

“没什么。”他将烧糊的砂锅扔进水池里,“不是还有阿亮吗?”

“嗳呀,他怎么能行啊。除了训训手底下的小工,揍揍来闹事儿的二流子,他还能干什么呀。”

池震裹紧了肩上的毛毯,周身发冷,心里又很热。

“非得我啊?”他踮起脚查看上层的橱柜。

“是啊!”

“可是我饿啊。”

索菲一愣:“什么?”

“我都两天没吃上饭了,家里连口水都没有。”

索菲听他撒娇,倒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一下就软了:“啊,那你来夜总会,我去天祥市场底下的饭店买给你吃啊。”说完,又哄小孩似的加上一句:“听说他们还有越冬的草莓,我也买来给你,好不好?”

池震无声地笑一笑:“好。”

“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他开始从里到外地拾掇自己。衬衫、背心、袖箍、领带,米白的西服和卡其色的牛津鞋。他想要动作快点儿,奈何人在病中,手心冒汗,总不断地打滑。一条祖母绿的斜纹领带在脖子上缠了个乱七八糟,领结怎么也打不好。他干脆一把将领带扯下,打算等到了那边再让索菲帮忙好了。鞋尖在地砖上磕了两下,他抓起车钥匙正要出门——门,突然被敲响了。

池震的动作瞬间凝固,他呆站在原地,一时间连动也不敢动。

门外来客略一停顿,再次轻叩三声。池震扔下钥匙,立刻跪趴在地,俯身从沙发底的内衬中摸出了一把左轮。他利落地按开保险子弹上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又猛然顿住脚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

“是谁?”

这一次他不等回音,将枪口死死贴紧白木门板,在心中默数三秒,便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位中年男子,神态自若,面目斯文。短发用生发油梳作背头,身上穿着带流苏肩章的警服。他两眼直望向池震,笑得很莫测。

池震一怔,旋即将手枪向下倒转,虚虚地握在手里。

“……董部长?”他扶着门框,警惕地扫过对方周身。

董令其笑容可掬:“怎么,许久未见,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寒舍还从没来过客人——董部长怎么知道?”

“若是连这都查不出来,我坐在警察部副部长的位子上,岂不惭愧?”董令其同他对视三秒,继而自上衣内兜中掏出一张相片。他将相片拍在门板上,其中隐约是个模糊的半身像,“你在公议局时拜托我查的事情,如今有了眉目。你看,这下能让我进门了吗。”

池震眼神蓦地一紧,他把左轮枪别进后腰,在拉开房门的同时又挂上了满面笑容:

“我一个人住,难免杂乱。董部长别见怪才是。”

31.

温妙玲将长发绑做一个髻,松松地垂在脑后。她穿着苍青色的衣衫长裤,未施粉黛,素面朝天;于一片衣香鬓影环佩玲琅之中,倒是颇具侠女风范。冬日天短,才刚入夜,她便在天祥市场下头的万顺成要了一张角落里靠窗的方桌,外面正对着十字路口;一侧是大名鼎鼎的劝业场,另一侧则是津门大佬陈爷手下的一处夜总会。她点了一桌子菜色,却也不动筷。只咬了玻璃瓶中插的麦秸管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汽水。

桌对面的条凳被人拉开,面前一暗,是有人坐了下来。温妙玲眼望着窗外,自语似的说着:

“我时常想,人究竟是到了什么时候才开始有国家的概念的?春秋时诸子游历方国,战国时谋臣择君而侍。人生志愿不过经天纬地,以万里河山为棋局。哪儿管家乡父老,哪儿管故土何地。”

她眉目精致,却天生带有凉薄相。说起话时声调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人是多么有韧性的生物,只要有一寸能够安稳存活的土壤,就深深地扎根下去。不管那‘安稳’是谁、怀着何种目的奉上,只要安稳,什么也不足惜。”

陆离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在她那玻璃瓶子上轻轻地一磕。

温妙玲回过头,两人目光一碰,她又垂下眼去。

陆离认真地看着她:“是你太悲观了。”

他瞟了眼繁华市井中毫无亡国气象的红男绿女:“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国人。”

“可那是很大一部分人内心藏着的东西。为了安稳,名声可以不要,道义可以不要,钱财可以不要,连命也可以不要。”温妙玲将麦秸管在瓶口一旋,细小的橙色泡沫于瓶底升腾着爆裂开,“你待在租界地太久了,没去过前线,也没到过大后方。你在沉沦最深的地方,倒还能留些美好的想象。”

陆离默然片刻,只得说:“悲观是很危险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两边不讨好,会要了你的命。”

温妙玲盯他半晌,笑了:“我还不就是跟你说说吗?只要还有你这样的人在,也不至于完全悲观嘛。”

陆离想说什么,被她止住:“好了好了,闲话不提。你之前托我查海河浮尸的源头,我探访了社内许多在天津做过事的同僚,现在大概有了结论。只不过是很可怕的结论——你愿不愿意听?”

陆离板正神色:“不是愿不愿意,我必须查明真相。”

温妙玲同他对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将筷子在手中一转,她以筷尖儿戳了戳面前的盘子:“不着急,先吃饭。”

“是谁说闲话不提的?”

“这里的伙食可比重庆好太多了,我难得吃一顿好的,不许啊?”

“你不是搞间谍工作的吗,怎么窝在大后方。”

“别提了。”温妙玲扒一口米饭,摇摇头,“国府预备筹建新的特务组织来适应战时,蓝衣社恐怕要面临解散。我们这些旧人,没有出路。”她不等陆离出言宽慰,又一次抢着道:“不说我了,你呢?你可是最嫉恶如仇的,就这么在沦陷区耗着,不想走?”

“想走也走不了啊。”陆离夹了几样摆在面前的菜,放在碗中吃。

温妙玲一挑眉毛:“天津处处是港口,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我津渝两地都往返自如,你还怕出不去?”

她本是随口说的,陆离却听上了心。他思索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道:“你有途径去大后方吗?”

这回轮到温妙玲怔住:“怎么,你真想走?”

“我不会走的,沦陷区也需要反抗的力量。”陆离解释道,“我是想送一个人离开。”

温妙玲咬着筷头,露出个促狭笑容:“你那个吴家千金太太吗?好哇,还余情未了?”

“哪儿跟哪儿,我们早就离婚了。”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她,另外有人,你不认识。”

温妙玲感兴趣地凑上前:“喔,这么说来——是新欢?”

陆离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些窘迫地急道:“不是,是男的。”

温妙玲打量他半晌,见他没有说谎,便垂下眼帘耸耸肩:“好吧,放过你了。路子我手上有,但这次出来的匆忙,今晚就要回重庆。半年后我还会来一次天津,如果那时你朋友还想离开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走。”

陆离郑重地颔首道:“谢谢你。”

又忽然提起:“对了,今天是你生日吧。”

温妙玲吃了一惊:“嗬,这都记得?算你有良心。”

陆离弯出个很浅的笑容:“你当年在捕房存档的案底上写了,我刚出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

温妙玲气结,调转筷头戳他的胳膊:“你啊!难得有人情味儿一回。”

陆离不语,只是浅浅笑着。少顷再次拿起茶杯,同她的汽水瓶子相碰:

“妙玲,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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